新的浪潮在汹涌着。
7200万,今年《英雄联盟》S9全球总决赛期间,中国内地市场在快手上观看相关角逐直播的总人数达到了7200万——而这一数字放到电影领域,7200万观影人次几乎是一部30亿+的爆款电影才有的数据。
1亿,今年双十一期间,汉服在网络上的成交额总量达到了1亿元——而中国每年有差不多近千部电影上映,但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电影,最终票房能超过1亿元。
4.5亿,今年8月19日当天,全网成交量前100的球鞋中26个热门款的成交金额达到了4.5亿元——这一数字,超过同日新三板9431家公司的成交量。27亿,李佳琦2018年直播卖货商品的总额为27亿元,它超过了同期绝大多数文娱上市公司的净利润,而这一数字在今年结束时还得翻好几倍——李佳琦今年奉献了多场数小时销售额破亿的直播。33亿,今年美国、日本两大动画强国在内地市场的动画电影票房总额是33亿元——而《哪吒》一部电影的票房就超过了49亿,且这一数字的金额比过去三年国产动画电影的总票房都高。今年之前,没人相信中国动画可以做到这一步,但是饺子导演用自己的实力打破了人们对中国动画的偏见。昨晚《姜子牙》发布了第一支预告,再度引发热议,国产动画的崛起正为越来越多人看好。当然,同样打破了偏见的还有导演郭帆,《流浪地球》上映第一天时排片只有11.5%,排在当日第四,没多少人看好“中国科幻”这四个字,可到了今天很多人都在期待中国科幻电影更美好的未来。时间倒回到五六年前,当人们聊起二次元、电竞、国漫、直播时,往往带着不屑、质疑乃至于鄙夷;然而就在过去短短两三年间,很多曾经的“亚文化”瞬间爆红成为了全民热议的话题,甚至于成功超越了很多已经在文娱行业里深耕多年的老牌力量——而这一个个打破了偏见的数字,便是2019年中国文娱产业所经历的新变化的缩影。面对着滚滚向前的“后浪”——口味多元化、性格鲜明的受众和极具产业思维、勇于革新的创作者们,行业应该做出怎样的应对和提升?当观众的进步已经超出很多从业者的认知,该如何架起与之沟通的桥梁?在多元化的内容和娱乐选择面前,该如何“抢夺”观众们的注意力?老牌“宗师”们的“武功”,是否已经失效了?在今天举办的“后浪拍岸 2019 Sir电影文娱大会”上,毒眸和Sir电影共同举办了题为“后浪拍岸,宗师们的‘武功’失效了吗?”的圆桌论坛,邀请到华纳兄弟中国区总裁赵方、复星国际副总裁、复星影视文化集团CEO 张昭、春秋时代董事长吕建民和博纳影业集团高级副总裁蒋德富一同讨论这样一个议题。毒眸:2019年,文娱行业里最让你感到惊讶的变化有哪些?为什么?赵方:从整个文娱产业来看,国内、国际变化都挺大。国际方面,我们发现文艺片和商业性已经不完全对立了,今年华纳也出品了一部非常文艺的电影,但在全球市场取得了特别好的商业票房表现;国内的国庆档期里,有大量主旋律电影获得了票房的成功,这意味着主旋律电影和年轻观影群体也没有任何冲突和矛盾了。我觉得何君(Sir电影创始人)刚刚有一页PPT讲得特别好,“观众越来越挑剔”了。其实挑剔的背后意味着观众越来越会选择电影、品味越来越高,这将给我们所有做内容的人带来特别好的机会,扎扎实实地做故事、脚踏实地地做电影的人,这个时候一定会成功的,所以我们不焦虑。张昭 :用数据来说话,第一个变化,中国电影今年比去年的增长可能低于5%,这是逃避不了的现实——这个市场经历了20年的高速成长,直到去年还有近9%的增长。这是30年未有的变化,就和中国经济一样,进入了新常态。第二个变化是中国故事、中国电影主体性迅速地呈现,我们统计了一下,中国英雄故事、中国青年故事、中国文化故事占到了大概40%左右的票房,剩下的纯娱乐电影降到了20%以下,因为观众看电影的理由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观众试图在国产电影里看见在经济发展进程当中国人身份认同的变化,这从《战狼》已经开始了,到2019年变得更加明显。还有一个“不变的变化”,我觉得大家应该多聊什么没变,这么多年《熊出没》热度一直不高,但是每年票房都在涨,这个一直没变。很“热”的东西票房一定好吗?有一些没那么多热闹的东西,一直在支撑着电影产业深度的发展。吕建民: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行业生态的变化,行业遇到了资本上的波动,很多公司在现金流上都有压力。对于影视业来说,无疑是个寒冬。而且我们现在接触得越来越多的是国企、央企,作为一个民营的影视公司应该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继续做下去?我前天看到一篇报导说,今年来已经有两千家影视公司破产了,很多的变化让我们感觉有点懵,这次看了很多数据,听了各位老师聊的话题,我觉得回去要好好学习怎么活下去,这是我个人的感受。蒋德富:电影制作周期越来越短了,这是2019年给我压力最大的一个变化,我们的几部大片在包管质量的情况下连轴转、加班加点,为了赶上国庆档期,在一年多就要完成制作。我们的几部影片最后能够让包含90、95后在内的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感动落泪,是让我们倍感欣慰的。另外2019年院线上国产片的占比达到了60%以上,这让我们相比以前更有信心了,从前我在中影、其他的单位,好像一直在讨论“明年国产片能不能超过进口片”,今年好像大家不用讨论这个问题了,因为国产电影力量更强了。毒眸:的确今年进口片疲态非常明显,超过10亿的进口片只有4部,去年有6部,而且去年超过20亿的还有2部,赵总您觉得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以及下一步怎么破局呢?赵方:如果时间维度只放在一年,实在有些太短了。要知道在2018年,内地总票房冲击600亿大关的时候,华纳一家公司就贡献了十分之一的票房,有60多个亿。好莱坞的电影有大小年、波峰波谷的客观规律,所以某一年的起落都是正常的。除此之外,看到国内的电影产业发展得这么好,中国电影能够在全球市场更有影响力的时候,我们也很欣慰华纳在中间饰演了重要的角色:我们制作的两部合拍片都是当地电影的优秀代表。一部《巨齿鲨》是大特效电影,这个电影在全球取得了5亿美元的成绩,当中国参与的合拍片在全球能取得比内地单一市场更好的成绩时,无疑会为我们助力中国电影、中国故事走向全球,提供更多的信心;另一部动画电影《白蛇缘起》在今年1月上映后反响也很好,现在能代表中国动画片冲击奥斯卡长篇动画片奖,让我们特别骄傲。华纳现在在好莱坞“六大”里算是最接地气的团队,从我本人到制作、宣发团队都是在本土化上经验丰富的电影工作者,对于中国观众的喜好、需求、过去的成长布景和文化方面的特质都很了解。我们知道如何让合拍片在中国也能成功,而不只是在海外开花。我们希望借助合拍片,形成好莱坞和中国当地电影产业的共赢。毒眸:我们清晰的记得《战狼2》那个时候给大家带来的震撼,太多的增量人群首次走进到电影院观看电影,但是这批人并不是活跃的核心的观影用户,到底我们要怎么样留住他们,持续的让他们留在电影院呢?吕建民:2017年《战狼2》上映的时候,人均票房是32元左右,当时《战狼2》获得52.83亿票房,除以30的话,观影人次非常可观。我得到的电影观众存量数据大概是7000万人左右,显然现在爆款电影吸引到的观影人数远远高于存量。多年来我们一直认为18岁到24岁的人群是主流观众,但我们会发现,现在的所谓爆款电影其实是让更多年龄高于24岁的观众走进电影院——这可能是我们要争取的一个观众群,18岁到24岁的年轻人去电影院是刚需,24岁以上的他们怎么走进电影院呢?这是我们要思考的一个问题。今年的国庆档有许多所谓主旋律电影取得了非常好的票房成绩,说明什么问题?就是我们的电影人要创作更多“老少皆宜”的电影,包含《战狼》《红海》《流浪地球》,其实都是挺厚重的民族题材,不管多大年龄都会关注的社会话题。从我们公司的角度,未来我们可能会多花点精力拍一点比较厚重的国产影片,以我个人的浅显的理解,这是未来吸引超过24岁以上非刚需观众走进电影院的一个路径。毒眸:张总刚刚加入复星就做了一件大事,用技术证明了怎么改变电影产业,行业里的人也被这个所惊艳,现在对于您来说,会觉得还有哪些力量有可能会成为下一步改变、升级行业重要的推力?张昭:今天的题目非常好,就是你永远要变成后浪,行业宗师谈不上,一次次变成后浪就好了。李安导演拍摄《双子杀手》,就是寻求再一次成为后浪;我们每年开年会时、大家重新选择自己的职业生涯、定位时,都是试图在变成新的后浪。而什么新的东西会影响行业未来的发展呢?如果你站在后浪的角度,站在今天5岁、10岁孩子的角度去看未来的电影产业会怎么样,他们成长以后需要什么?可能就是个很好的角度;而如果你只是担心明年的票房,每天想着明天的事,就会变成前浪。我觉得还是应该回到用户需求的角度,刚才我们讲中国故事,为什么主旋律的票房好?因为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的时候,大家会在主旋律内容中获得满足,大家都知道“口红效应”,文化就是心灵的口红。博纳这几年做得这么好,其实是符合了观众对内容的需求。长远一点看,10年以后的观众需要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解决我们现在最焦虑的问题——资本。长远的后浪已经不是后浪了,是潮汐,下一波大的潮汐的流向会有什么大的变化?行业里的人都在想怎么变成5年以后的后浪、10年以后的后浪,这就需要针对用户的需求、资本的需求去解答。毒眸:蒋总,在您看来2019年年轻观众去看主旋律电影观影习惯有哪些变化,这些习惯当中有哪些值得我们总结和复制的?蒋德富:主旋律电影从《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开始尝试商业运作,到今天为止应该称呼它们为“新主旋律电影时代”或者“主流商业电影时代”,市场变了,我们制作的角度和对观众的人文表达也不同了,不能一味地用主旋律归纳这个电影类型。变化还是挺大的,从表达方式上,最早很多观众比较抵触地说主旋律电影是“说教”式的,但从中国电影最近几年成功的新主旋律电影的作品来看,既存在着中国价值、中国力量和中国精神,又没有过多地在表面上给观众一种灌输的感觉,这个是比较成功的尝试。目前我们的主流观众,包含95后、00后他们今天走进影院去观看主流电影,包含我们的《中国机长》、《红海行动》,并不单纯因为他们爱看主旋律电影,这些影片还是要有精良的制作和优质的品质,有让年轻人真正接受的电影表达。所以主旋律电影新的表现方式是我们今后几年想更多从00后、95后身上所探索的点,我们希望更多表达出人文价值和人文关怀。从目前的中国电影票房前十名的排行榜上,我们目前占了两部,《红海行动》和《中国机长》,原来我在万达还做了《唐人街探案》,今年又有系列上映。接下来博纳影业还有很多大制作,希望明年后年能够继续冲进前十,我们有这个信心。毒眸:最后一个问题请教一下四位,我想知道一下在各位的预判当中,2020年可能会有哪些人,或者是现象成为后浪?为了准备这个后浪的来临,我们能提前准备什么?赵方:我觉得明年的票房会再一次到达新高,大盘会包管一个稳定的发展,而且中国本土的内容已经越来越强,有好的内容,观众就有了回到影院的理由。谈到后浪拍岸,我们能看到年轻的创作人非常关注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举个例子,前几天在海南岛国际电影节上,华纳举办了一个新制片人的培训,其中有一个制片人表示,他已经在研究小学生作文了。有一位有名的网红小学教师将他学生的作文编成了两本书,而制片人们以此为契机开始研究现在的中小学生到底喜欢什么内容。从内容创作者的角度来说,如果创作时能具备前瞻性,那么生产的内容便一定会得到观众的喜爱。张昭:很多2018年开始的问题,还是深深地困扰着这些从业人,特别是民营企业从业的老板们,希望明年这些事情能有一个了结。另外也期待着长期的产业政策,10年、15年的规划如果可以出台,就能够解决资本重新回到这个行业的问题,这是比较重要的。至于说创作者、内容,中国故事会更加明确,会诞生很多中国自己的类型、混合类型,今年其实已经有很多这样的现象了,大家不会想到体育电影《中国女排》出来了,这样就可以在内容上指望着中国电影自己行业的主体性,我们过去30年更多是向其他国家电影产业学习,明年更多自主性发挥出来的形势会更加明显。吕建民:每年都有一批年轻的从业者进入这个行业,这股新生的力量是挺“可怕”的,真想象不到,包含《我和我的祖国》,原本我是有点小质疑的,看完首映礼回来以后,太太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能带孩子看吗?可以。我太太是文艺青年,她看完片子以后非常兴奋,带着孩子二刷,我4岁多的孩子一上车跟我说,给我放《我和我的祖国》(歌曲),孩子跟着哼,你想象不到这样的后浪从哪儿拍出来的。从我们而言,就是怎么做好自己,春秋时代能让观众记住的作品不多,《战狼》、《战狼2》、《大人物》等等,我们明年比较重点的两部片子,一个是我们比较擅长的军事题材电影《我的佣兵生涯》,另外还和中央政法委员会合作拍摄了一部电影《扫黑》,守住自己比较擅长的领域,管他风吹浪打,没有法子,年轻人终要起来,终有一天像我这个年龄就干不动了,我们欢迎越来越多的后浪从各种角度发起冲击,这样中国电影才会真正充满生命力。蒋德富:我觉得我们既是前浪,也是后浪,因为我们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创新,不管是前浪还是后浪都得有改变。以往我们一直在说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现在看关键是怎么讲,我觉得只要把讲故事的方法创新了,无论前浪和后浪都可以做出成绩。做电影是一种精神,大家做了那么多的作品,虽然很辛苦、很累,但还是朝气蓬勃地往前冲,这就是一种后浪精神。但要创新首先要改变以前的认知,我们明年除了要继续支持现有合作的优秀导演以外,还要扶持更多的青年力量,让年轻导演去用他们更多的新鲜的想法融入到我们的创作思路当中去,这点很重要。另外就是应当注重现实主义题材,那些发生在我们身边、大家都关注的事情,可能也是观众最关注的事情,过多地讲那些大家够不着、摸不着的事,也不会有好的收获。